孙荃(1897年-1978年),是郁达夫妻子,原名兰坡,小字潜缇,大青乡人。幼入私塾,聪慧善学,深得塾师赏识。年24,嫁郁达夫,改名荃,随夫迁居安庆,上海,北京等地。达夫被日本侵略军暗杀于海外后,孙荃痛念国耻家仇,含辛茹苦,倾力抚育子女,嘱以勿堕乃父殉国之志。
# 孙荃:郁达夫背后的坚韧女性
孙荃,这位生于1897年的女性,原名兰坡,小字潜缇,来自富阳县宵井镇的大青乡。她出身于一个颇具资产和地位的书香世家,父亲孙孝贞先生早年苦读诗书,虽科考屡屡受挫,却并未放弃对家族的经营。抛开功名后,他先是投身毛竹生意,后又开办小造纸厂,再加上祖上遗留的百亩上好水田,孙家在方圆数十里内堪称大户人家,家境十分富裕。
孙荃自幼聪慧,幼时入私塾学习,凭借自身的好学和悟性,深受塾师赏识。这样一位品性端正、才华出众且家境优越的少女,待字闺中时自然吸引了众多贵公子、阔少年的倾慕与追逐,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。然而,数年过去,却没有一人能赢得她的芳心。
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偶然的契机。一位远房亲戚带来消息,提及县城里已故中医郁士贤家的三公子郁文(即郁达夫)正在东洋留学,年逾20尚未婚配,可与孙荃结为良缘。在那个讲求门当户对的时代,孙家起初对郁家既无恒产又无恒业,仅靠两代寡妇摆摊维持生计的家境有所犹豫。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,孙荃听了父亲的介绍后,竟欣然同意这门亲事,原来郁达夫早已是她心中理想的少年情郎。
郁家老太太对未来儿媳的情况一无所知,心中不免犯难,于是通过媒人邀请孙荃到城里“游玩”,实则是想亲自为儿子“相亲”。在一个初秋的午后,孙荃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郁家。郁家位于风光明媚的富春江边,那幢3开间的老式楼房给她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。见到郁母后,孙荃明亮的大眼睛、垂至腰际的乌油油辫子以及丰满圆润的形象,也让郁母甚是满意,认为她是多子多福的象征。
此时的郁达夫,在日本经历了对日本女性追逐的一次次失败,正陷入性饥饿与性苦闷之中。突然收到家中召他回国定亲的书信,且听闻女方是故乡有名的佳人,那颗近乎沉沦的心又开始复苏。就这样,郁达夫与孙荃在命运的安排下,从订婚、相识再到洞房花烛夜,逐步走到了一起。尽管二人在诸多方面存在巨大差异,一个是满腹经纶、风流倜傥的东洋留学生,一个是缠小脚、扎大辫的乡下女子;一个来自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,一个出身破落乡绅之家,但命运之神却将他们紧紧牵在了一起。
从1917年7月初相识到8月末旬分别,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,郁达夫与孙荃的感情交流极为融洽。他们不仅书信往来频繁,还时常诗词唱和,甚至商量起结婚的具体事宜。郁达夫去日本前夕,寄赠孙荃的几首小诗便是这段感情的见证。在这些诗中,他通过对“云英”“罗敷”等丽姝才女的歌颂,表达对孙荃容貌与心灵的赞赏;借姜白石和小红的典故,暗示两人未来美好的生活;委婉吐露暂时不能举行婚礼的苦衷,希望孙荃等待五年;利用诸多描写“离别”的典故,表达出国时对孙荃的留恋;提醒孙荃多寄信,以保持心灵相通。
而孙荃对郁达夫的爱意也毫不逊色,其创作的《秋闺》等诗便是明证。如“风动珠帘夜月明,阶前衰草可怜生。幽兰不共群芳去,识我深闺万里情”,通过描绘秋夜的景象,借幽兰表达自己独居深闺、思念远方亲人的寂寞情怀。还有“百年身世感悠悠,灯下黄花瘦似双秋。雁过池塘书不落,满天明月独登楼”,在久候郁达夫书信不至时,抒发了内心的哀愁与惆怅。1918年初春,孙荃赠给郁达夫的两首《无题》小诗,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风霜牢落有谁亲?纵然欲诉心中事,其奈阳光少故人”“年光九十去难留,怜尔杨花逐水流。海上仙槎消息断,雪花满眼不胜愁”,从这些诗中可以看出,她对郁达夫的态度从最初的狐疑、哀愁逐渐转变为深切的关怀与惦念。郁达夫对孙荃的诗极为赞赏,特步其原韵作诗唱和。1919年,孙荃写给郁达夫的《月感两首》,“笑不成欢独倚楼,怀人望断海南州。他年纵得封侯印,难抵青闺一夜愁”“淋漓襟上旧啼痕,难断柔情一寸根。正尔愁心无托处,何堪梦里遇游魂”,更是情切切、意绵绵,透露出在她心中,夫妻相聚恩爱才是人生至高幸福,对功名利禄看得很淡。
订婚之初,郁达夫本打算留学归来、经济独立后再谈婚论嫁,其首次赠孙荃诗中的“请守清官再五年”以及1918年4月27日致长兄曼陀信中“母老矣,不能为弟养妻养子也”都表达了这一想法。但随着彼此情感的变化以及双方家庭的“催逼”,到了1920年,他们不得不举行婚礼。女方家长因孙荃年龄渐长,面临社会舆论压力,希望她早日成婚;孙荃本人自相亲后便认定郁家,且想通过与郁达夫朝夕相处博得他的欢心,也渴望早日完婚。而郁达夫起初对母亲的包办婚姻不太满意,嫌孙荃土气,本想“拖拖看”,但在与孙荃的诗词唱和、书信来往中,渐渐对她产生了好感,不再强烈排斥。加之母命难违,最终还是回国准备婚礼。
尽管双方家长就婚礼去繁就简达成共识,但郁达夫到家后,家长们仍想热闹一番。然而,郁达夫态度坚决,一切从节省出发,不举行拜堂仪式,不用花轿鼓手,家中只办五席酒分两夜进行。孙家为了女儿能成婚,也满口答应。1920年7月26日傍晚,孙荃坐着小轿悄然进入郁家,没有任何结婚仪式,没有证婚媒人,也未宴请亲朋好友,整个过程无声无息。
新婚之夜,本应充满激情与欢乐,却因孙荃身患疟疾,乍寒乍冷、浑身酸疼无力,变得波澜不惊。郁达夫望着眼前的妻子,想到未来要与她共度一生,心中满是茫然。年迈的母亲看出他的心事,规劝他正视现实。郁达夫在母亲的劝说下,点上蜡烛,揭开了妻子的“红盖头”。婚后,因城里酷热,二人前往宵井居住数天,这段时光给喜爱大自然的郁达夫带来了不少欢乐。但暑假结束后,郁达夫不得不再次离别故土,前往日本继续学业。这次离别,他心中既有伤感,又有对新婚妻子的些许留恋,途中还写诗抒发情感。
命运似乎总爱捉弄这对夫妻,新婚之夜孙荃患病,待她康复,郁达夫又不幸染上疟疾。这场疟疾冲淡了夫妻间的浓情蜜意,在郁达夫心中埋下了痛苦的种子,使他产生了逃避现实、遁入空门的念头。不过,新婚期间也有一件让郁达夫欣喜的事,那就是他在上海和东京分别购得了梦寐以求的随笔佳作《西青散记》。这部作品虽未演绎惊天动地的故事,却通过描写乡村才女“双卿”的琐事,展现了中国古代社会妇女的悲惨命运。郁达夫对其表现出“特殊兴趣”,或许是因为他将“双卿”与孙荃联系起来,在他眼中,双卿和孙荃有诸多相似之处,如多愁善感、能诗能文、任劳任怨、忍辱负重等,只是双卿“清秀娇美”,而孙荃“貌颇不扬”。在他心中,双卿和孙荃的形象时常交替出现,他将《西青散记》与现实生活结合来读,读得如痴如醉。
然而,郁达夫与孙荃的婚姻并未一帆风顺。安庆的“海棠”、北京的“银娣”、广州的“白薇”都曾冲击过他们的婚姻,但都未能将其击垮。直到杭州王映霞的出现,彻底改变了这一切。孙荃曾极力反对郁达夫与王映霞的恋爱,甚至以“殉死”相抗争,但最终因对郁达夫的爱,选择牺牲自己,成全了他的“爱”。
与郁达夫分居后,孙荃回归为传统的中国妇女,承担起“相夫教子”的天职。郁达夫和孙荃分居时,她身边带着三个嗷嗷待乳的幼儿,为了孩子,也为了顾全郁达夫的名声,她默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,含泪默认了丈夫和王映霞的婚姻事实。从此,她吃斋念佛,含辛茹苦地抚育孩子。在生活上,她竭尽全力为子女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;在教育上,更是倾注全部心血。即使在逃亡途中,生活困苦、没有学校可读,她也亲自教孩子们读书,选用古文古诗和郁达夫的作品作为教材。在八年抗日战争的艰难岁月里,富阳县城沦陷,她带着孩子逃到乡下外婆家避难,依旧坚持对孩子的教育。就这样,在国破家亡的境遇中,她靠着以前的积蓄和自己的双手,硬是将三个孩子拉扯大,且都让他们接受了高等教育。
孙荃和郁达夫分居之初,曾对他另觅新欢、不顾孩子的行为十分怨恨。但随着岁月的流逝,这种怨气和憎恨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思念和回忆。20世纪40年代末期,孙荃得知郁达夫早已为国捐躯的消息后,泪如泉涌。此后,她家的堂屋里始终挂着郁达夫的照片,每逢旧历7月15日的“鬼节”,她总会向南天遥望,希望夫君的“魂兮归来,反故乡些”,以此表达自己的祭奠和哀思。
新中国成立后,孙荃最关心的便是郁达夫作品的整理和出版,她坚信终有一天会有人公正地研究郁达夫及其作品,使其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应有的地位。然而,遗憾的是,她未能亲眼看到这一天的到来。1978年3月29日,孙荃与世长辞,享年81岁。弥留之际,她自豪地说:“回忆我的一生,我是会心安理得地升入天堂的。”
回顾孙荃的一生,她无愧于国家,是爱国的公民;无愧于丈夫,是柔顺识大体的妻子;无愧于儿女,是严厉又慈祥的母亲。她深受封建礼教束缚,是贤妻良母的典型,更是旧式婚姻制度下的牺牲者。但她不甘自弃,努力自学,试图跟上时代。她的一生艰苦辛酸,劳苦一生后默默离世,这既是她个人的悲哀,也是时代的悲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