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晓非[公元1918年-1996年] 哈尔滨双城人物 张晓非老师永远地离开了那些长久以来敬重、爱戴和思念她的人们,结束了她既辉煌又饱经艰难坎坷的一生。在我心中,她不只是指导我绘画学习的恩师,更是一位革命老前辈,她还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、有着慈母般胸怀的长辈,以及一位美丽且善良的女性。她那明亮的双眸和总是挂着微笑的脸庞,传递给人们的是真、善、美,满是慈祥之感 。 张晓非老师于1918年出生在黑龙江省双城县。自幼热爱读书的她,后来接受了新思想的洗礼。17岁那年,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富足的家庭,前往北平美专绘画系求学,之后又辗转到杭州国立艺专和上海美专继续深造,就此开启了她独特的人生旅程。1937年,她奔赴革命圣地延安,先后在陕北公学、鲁迅艺术学院学习,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。彼时,她创作的《会议》荣获“***创作一等奖” 。深受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鼓舞的她,深知文艺工作者应当投身到火热的斗争生活中去,因为生活才是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。她的版画作品《识一千字》在延安时期极具影响力,1991年该作品参加了由中国美术家协会、中国版画家协会主办的《中国新兴版画回顾展》,张晓非老师凭借此作荣获“40年代有贡献的老版画家纪念奖”,且《识一千字》被中国美术馆收藏。《识一千字》以及《人财兴旺》这两幅作品,吸收了民间艺术风格,堪称她年轻时的代表佳作 。 1950年后,张晓非老师调任东北鲁迅文艺学院美术部,担任副教授兼绘画系主任。随后,她还牵头创建了东北美术专科学校(现今鲁迅美术学院的前身),并出任副校长兼党组副书记 。年仅32岁的她身兼数职,凭借卓越的教学能力与组织能力,以及为人师表的良好形象,深受美专师生的尊敬与拥护 。期间,她出访保加利亚,并前往前苏联参观学习。在考察的闲暇时光里,她创作了诸多风景画,比如《保加利亚18世纪的街道》《维多利亚山》《古城堡》等 。在苏联,她参观了特列恰柯夫画廊以及法国19世纪世界名画展览,大师们的原作让她深受启发。回国后,她于1957年在《美术》杂志上发表了关于访问保加利亚艺术家的文章 。 当时的东北美专,堪称20世纪50年代东北最为正规、最具创新性的美术教育基地。凭借雄厚的师资力量、完备的教学设施以及丰富的图书收藏,学校得以迅速发展,并在1958年更名为鲁迅美术学院,沿用至今 。张晓非老师始终对创建和领导东北美专的那段岁月念念不忘,那些日子里的辛苦与快乐,她挥洒的心血和汗水,都给师生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。而师生们对她的深厚感情,正是在共同建设美术教育事业的过程中凝聚而成的 。当看到从东北美专到鲁迅美术学院的历届毕业生,在不同岗位上为艺术事业辛勤耕耘,部分人还在国内外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时,她心中满是欣慰 。 然而,1957年,她不幸被错划为**分子,从此踏上了长达数十年的坎坷之路 。即便身处生命备受压抑的艰难岁月,凭借坚定的人生信念和对生活的热爱,无论是下放到北大荒接受改造,还是在哈尔滨艺术学院任教并担任美术系主任,她都始终坚持创作与教学,一点一滴地继续塑造着一位画家和美术教育家执着、质朴的人生 。许多当年受教于她的学生,在谈及她时,无不充满感慨与怀念,他们眼中的张晓非老师,是一位才华横溢、气质风度俱佳且活力满满的女性 。后来,哈尔滨艺术学院停办,她又负责与其他优秀师生共同组建了哈尔滨美术工作室,使之成为哈尔滨市的专业美术创作团体 。在此期间,她和其他老画家们创作了大量作品,她以大幅油画《往事》寄托了自己几十年来在人生风雨中历经沉浮变幻的复杂情怀 。 在她的**问题尚未得到彻底**,还没来得及满怀热情地开启新的创作征程时,轰轰烈烈的“****”爆发了,她再度被卷入这场运动之中,身心遭受重创,健康状况急转直下 。许多人为张晓非老师的遭遇感到忧心,也为她无法继续施展艺术才华而深感惋惜 。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,与她携手走过一生的老艺术家杨角老师始终不离不弃,这对情深意笃、已携手走过金婚的夫妻,心灵始终相通 。两位历经半个世纪风雨的患难知己,常常相对而坐,一同回忆往昔:从延安窑洞的艰苦岁月,谈到抗战时期的生死经历;从米开朗基罗、毕加索、列宾等艺术大师的作品,谈到组织抗日救国的“坦克画会”;从在北平参加“12·9”****,谈到在北大荒的艰苦改造岁月以及偷偷作画的经历,还有他们共同热爱的艺术教育事业 。正是这份相濡以沫的情感,温暖并滋养着张晓非老师日渐衰残的身心 。在儿子、儿媳和小孙女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,她的心情逐渐舒畅起来,生活也变得快乐 。即便只能瘫坐在椅子上,她也渐渐焕发出活力与神采,开始尝试用左手绘制油画和水彩画,艺术再次为这位年迈的老人带来了生机,仿若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春天 。 这一时期,她最喜爱且擅长描绘花卉、静物 。我曾亲眼目睹张晓非老师用从未拿过画笔的左手,艰难却又满怀激动地调配着颜色,以斑斓跳跃的色彩展现蓬勃的生命,用苍凉深沉的笔触寄托一位老艺术家在晚年身残之际,对艺术的虔诚追求以及永不消逝的生命热情 。她的系列写生作品《芍药》《野菊》《达子香》等呈现在众人眼前 。这些作品先后在中国美术馆和黑龙江省美术馆展出,创作于1985年的油画《迎春》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。而创作于1990年的水彩画《野花》,则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幅作品,鲁迅美术学院学报《美苑》曾对这幅她的晚年代表作予以介绍 。 回想起我12岁的少年时代,每周日晚上六点到八点,我都会前往杨角、张晓非老师位于哈尔滨市道里区红霞街65号的家中上课,多年来从未间断 。老师们指导我绘画时,如同父母般殷切教诲,引领着我那幼稚天真的心灵,初次仰望艺术圣殿的大门 。他们在教我素描、速写和色彩时要求极为严格,还教导我如何进行构图、观察生活,直至开展创作 。两位老师常常拿出许多画册,让我有幸欣赏到伦勃朗、塞尚、柯勒惠支、苏里柯夫、徐悲鸿等大师的作品,让我初次领略到大师艺术的朴素与庄严,也让我第一次深刻理解了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美学思想 。一直挂在老师家客厅、镶在画框里的列维坦《弗拉基米尔的路》印刷品,其画中的意境仿佛与他们坎坷的人生有着无尽的共鸣与倾诉 。这些经历和感悟,在我年少崇尚艺术的心灵中产生了强烈的震撼,并且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后来的艺术思维 。多年之后我才明白,自己所接受的艺术启蒙教育,蕴含着浓厚的学院精神 。1978年9月,我考入鲁迅美术学院中国画系,毕业后一直在黑龙江省画院从事专业美术创作 。 在撰写这篇文章时,张晓非老师那慈祥、美丽的形象仿佛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。这位饱经人生沧桑的美术教育家、老画家,以她如蜡烛燃尽前的最后光亮,深情地嘱托年轻一代:艺术之路,需要我们用一生去探索,用一生去热爱 。 |